《花甲忆父》中篇连载(四)


中篇连载(四)

花甲忆父

文\赵松江

撑船破浪渡险滩,
经受人间别样难。
土里刨食度日月,
只求运济家平安。

  请赏读中篇连载《花甲忆父》之四《七斗米垫底 撑起一个家》您会经受一次不同寻常的心灵冲击……

七斗米垫底 撑起一个家


  开弓没有回头箭,说干就干。找了一处背风平坦的地方,用石头垒起一间房子,用黄泥抹墙,顶上用树枝茅草盖好,用干谷草做了个门帘,祖母偷着给了一个小锅两个碗,就这样一个新的家庭诞生了,那年他正好24岁。

  凭着一身力气,凭着吃苦耐劳,苦干一年,老天帮忙,到了秋天,父亲望着一面坡上黄澄澄,沉甸甸的谷子,肥腾腾、绿油油的萝卜菜根,真是说不出的高兴:这些是我的,是我自己的,不用再挨饿了,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,我终于有了我自己的家了!到秋后,打了整整五石谷子,父亲真的觉得自己快成了小财主了,到了过年响响快快放了一挂千响鞭,还请人写了一副春联,红瓦瓦贴在门两旁。

  就这样,他不知明和黑,风里来,雨里去干了三年,家里的粮食己没地方放了,他只好用石头垒了一个方洞,里面用麦秸泥抹平晒干,上边用石板封顶,留下一个小口,把粮食从小口装进去,算是粮仓了,这一年父亲27岁。

  几乎与世隔绝的山庄窝铺,过几年就会有木匠师傅到这里来,这家做个桌椅,那家做个箱柜,遇到娶儿嫁妇的人家,还要做套嫁妆。就在那一年的秋后,来了一个木匠,一口河南话,不用说是林县木匠,活一定错不了。这家也做,那家也做,做了整整一个冬天,时间长了,人们才知道,这个木匠姓栗,原是河南林县人,灾荒年领着全家来到了山西,就在离油坊沟20里的南委泉村落了脚,凭一手好手艺养活全家。家里有两女三男,二闺女年方16,还没许配。于是有人把我父亲介绍给了木匠师傅。村子不大,也只有二三十户人家,一天就把全村人认遍了,一个冬天自然对父亲的情况有所了解了:“这地方虽说偏了点,但这年头有粮食就饿不死人,更何况这孩子实诚肯干,将来闺女受不了罪。”木匠师傅打定了主意,那时候,父母之命不用商量,就一口定下了这门亲事,第二年开春,选了一个黄道吉日,就把婚事办了。那年父亲28岁,母亲16岁,从此后,父亲不但担起了做丈夫的责任,也要做到当女婿的义务,和我姥爷共同撑起了两个家。

  从河南到山西,白手起家,地无一垄,五张嘴靠老爷手艺养活,可想而知。父亲隔三差五,送些粮食去,有时请姥姥舅舅来住一阵子,以补缺粮断炊。

  离油坊沟三里,有个荒沟,因石多土少,没有人开垦,父亲就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,于是几年的多数时间都在这里开荒造地。因这里地势较陡,而且石多土少,开出来的梯田堰高地窄,几十块的面积也就4、5亩。人勤地不懒,这里每年要收入3000多斤粮食,还有土豆、萝卜、菜根等,是父亲一年收获的大头所在。有一年谷子已开始秀穗儿,平严严、齐整整的,满沟郁郁葱葱,好不让人高兴。怎知一个炸雷,瓢泼大雨从天而降,不一会儿山洪暴发,凶猛的洪水顺沟而下,推倒石堰,卷走庄稼,顷刻间一场丰收梦化为泡影,灾难就这样不期而至。父亲站在沟边,身在打颤,心在滴血,几年的汗水,多少个烈日下,寒风中,都付水东流了。看到一家老少,就象待哺的燕子。一沟地垮了,但人不能垮,一切从头开始,沟边树下搭起了窝棚,三个石头支起一口锅,吃住在地里,不分明黑的干,改种了一些生长期短的黍和萝卜菜根,就这样三年的奋斗,小南掌又成了米粮沟,以她的慷慨奉献,养活了一家老少。几年后,我们家也是一个姐姐,两个哥哥的5口之家了。

  这一年,共产党正在搞土改,这个油坊沟离大村源泉最近,就划归源泉村了,村里分了一块地,也算是翻身了。

  这年冬天,听说村里有个酒坊要买,解放了,孩子们要上学,这里又没有学校,所以决定要买下这座院子,经过讨价还价,26石米成交,和另外一家共同买下,两家平分,一家13石米。13石米,差不多两吨,这就是这些年除了养活两家老少之后的所有积蓄,每一粒米都是从山坡地的石头缝里抠出来的呀!不管怎么说,房子总是有了,接下来就是将谷子加工成米,再粜到离家50里外的索堡米号,换成钱。整整一个冬天,母亲使毛驴在石碾上加工,父亲再驴驮肩扛,送到米号换成钱,他们起了多少五更,睡了多少半夜,自不必说了。

  1955年的春天,我父亲又得了他第三个儿子。按传统的多子多福的观念,应该是全家喜气洋洋的事,但却是大灾大难降临的时候。由于操持一大家子,本来身体虚弱,再加上大出血,母亲命悬一线,千斤重担又一次落在父亲肩上。请医问药,东奔西跑,但病情仍然不见好转,好心的街坊邻居,这个喂点奶,那个喂点奶,有时孩子饿得直哭,父亲只有抱着孩子进东家,出西家的时奶。怎么办?大人不见好,孩子吃了上顿没下顿,这样下去,怎么得了!有好心的人指明路:“把孩子给出去吧,大人不行了,让孩子逃个活命吧。”父亲在一旁抽着旱烟,左思右想:这样孩子的命是保住了,但孩子他妈却会因此着气,很快会气绝身亡,这是我在要他的命;留在身边,让孩子饿死,也是在揪他的心,一样要命!怎么办?千斤重担就要把他压趴下。那是一个愁死人的长夜,父亲蹲在昏暗的油灯下,只有烟锅里的火星,一明一暗在告诉一家人,他在千方百计保全这个家。

  第二天,父亲站在母亲的病床前,俯下身子低声说:“咱现在得让孩子暂时离开你,给他雇个奶妈,等你身体好了,再把孩子接回来,你看行不?”母亲微闭着的双眼,强睁睁,消瘦蜡黄的脸上,表现出了非常复杂的表情。停了好一阵子,微微点了点头,眼角流下了两行无奈的泪水。父亲领会,随即张罗着找奶妈。经多方打听,河北涉县的来耶山有个妇女尚有奶水,无论贵贱,一口应下,只要能把孩子喂饱就行了。孩子安顿下了,可大人却一直不见好,转眼半年过去了,请医问药,已经债台高筑,家里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变卖的了。父亲忽然想起,这些年积瓒的几千斤干草,还在两间里码着,只要有人要,也能换几个钱。十五里外的南委泉,有个公立医院,父亲每隔10天去一次,回来就是一包单的草药,风雨无阻。说着已快到过年了,母亲渐渐的能吃一小碗饭了,脸色也开始有了些红润,这才想起跟前这帮孩子,拉着姐姐的小手说:“老天爷呀,让我再活个三头五年吧,等我闺女能补个补丁,钉个扣子,再让我走吧!”说着泪如雨下。父亲一旁安慰:“别把孩子吓着,会好的,快别多想啦,等过了年,开了春,天气暖和了,我借头毛驴,你骑着,我们一起去看老三去。”是啊,老三是胖是瘦,我母亲一直很牵挂,每当母亲提起,父亲总是说:“等开了春,天气暖和了,我……”到了开春去看我三哥,母亲已能骑上驴走了,看了孩子白白胖胖,回来的路上,妈妈的精神好多了,父亲也好像拨开乌云,又重新见到了太阳。

(待续—《花甲忆父》之五《夺粮丧子 重锤当头落》)

(待续—《花甲忆父》之五《夺粮丧子 重锤当头落》)

文章作者: 赵松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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